文/房喜坤
最近,在《华文月刋》2023年第三期,有幸拜读了著名作家张俊彪先生撰写的一篇回忆散文“《丝路花雨》往事并不如烟”一文后,内心十分敬佩。敬佩大型历史舞剧《丝路花雨》这一独特的中华艺术瑰宝历经40多年的风雨洗礼,其生命力依然经久不衰;敬佩作家张俊彪先生一路走来,对这一经典艺术背后潜藏的人和事记忆犹新,思路清晰,情感丰富。而今,古稀之年的张老既是它的亲历者、参与者、谏言者,又是当年此项工作的协调者、组织者、见证者,更是在这一经典艺术诞生的过程中受教育最多、体会和启示最深刻的文艺作家。他的回忆录值得我们理性思考的有三方面:
①顶层设计 功不可没
任何文化艺术瑰宝的产生、发展、直至走向高端,都离不开它诞生的时代,发起者的高见和领导者的决策。据张老回忆:“在文化大革命宣告终结的第二年初夏,原兰州军区政委兼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冼恒汉为代表的领导班子集体退出政治历史舞台,宋平同志担任第一书记,开启甘肃政治历史新时期。刚获平反昭雪的吴坚担任省委常委、宣传部长。宋平同志的夫人陈舜瑶仍任常务副部长,我那时二十来岁,在省委宣传部工作两年多”。
正好被吴坚常委钦点,从事文化艺术单位的蹲点整顿和调研工作,其中甘肃省话剧团、陇剧团、歌舞团等都在工作范围之内。当时受文革的冲击和影响,宣传文化战线比较混乱,尤其是省上几个大剧团,文革乱了十来年,创作没有,演出没有,就那么瞎折腾,闹派别,搞斗争,告状整人,拨弄是非,人心早已涣散了。吴坚常委恢复工作后,通过调查摸底,决定先从整顿机关,统一思想,理顺情绪入手,下决心整顿艺术团体,组织创作,恢复演出,尽快开展工作。陈舜瑶部长便通过茶余饭后,多次和他私下交谈到宋平书记对甘肃文化工作的思路和困惑。
有次,陈部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宋平同志多次深入河西几个地区调研,尤其是看到敦煌灿烂的文化艺术之后,一直在思考,可不可以组织人,对河西一带搞些文化作品出来,一来宣传丝绸之路的历史和现实;二来鼓舞激励人民群众解放思想,发展生产改变面貌的精神斗志。”宋书记还提出,“能不能先找几个人,围绕丝绸之路和敦煌文化座谈一次,先搞戏剧,便于演出,群众接受起来容易,也方便传播。”俊彪先生当时由于年轻、思想单纯,加之又和陈部长工作上的默契,听了陈部长的话,随即大胆谏言道:“丝绸之路和敦煌文化,最适合搞的剧种是舞蹈,舞台综合艺术效果比话剧、秦腔和陇剧都会好些,特别能展示那种美轮美奂、多姿多彩的地域风采。”
接着,省上召开了相关人员的座谈会,达成共识,拉开了《丝路花语》的创作序幕。最近,笔者也在《今日头条》《大西北网》等各大媒体和网站看到了,张老的这篇文章,在时隔四十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引发了社会的公论和热评,不少网友留言直呼:“丝路花雨,誉满天下”,“宋书记功不可没!”,“是吴坚,陈舜瑶两位部长牵头抓总,各位领导齐心协力支持的产物。”“张俊彪先生作为参与者,能完整地回忆记录这段历史劳苦功高!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
②万事开头难 经典之作也莫例外
据张老回忆,《丝路花雨》的艺术创作过程,演员挑选、彩排,节目初审,领导审评,与观众见面,各界人士评议,政治审核,进京汇报演出,以及向欧洲百人访华团演出等各大环节总是延着一条螺旋式道路,不断改进不断前行的。
首先,是各位艺术家在创作上的突破。如何博采敦煌壁画民间舞蹈艺术之长,把霓裳羽舞,印度舞,波斯舞,盘上舞,新彊舞等多种艺术融为一体,形成类型多样,新颖独特,美妙绝伦的具有大国风范的艺术剧,艺术家们当时克服各种困难几上几进,深入莫高窟,攀崖走壁,临摹壁画,体验生活,研究艺术,甚至多次上京向中央舞蹈学院求教,终于把壁画上展示的姿态死动作转化为艺术上的连贯活动作,经过数易其稿,反复磨砺,才渐渐地臻于艺术成熟,搬上舞台,在世人面前亮相。
其次,是演职人员在彩排过程中对历史情景和异国风情的准确把握问题,全体编导和演职人员也是几进几出深入莫高窟体验生活,实地考察学习,他们与馆内研究人员和讲解员一起钻研壁画,一块儿悉心听讲,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研究领会,倾心体验,终于把演职人员的思想灵魂与艺术灵魂渐渐地磨合在一起,为顺利彩排奠定了良好的思想基础和艺术基础。有次,吴、陈两位部长征求俊彪等人对彩排初审意见时,直性子的他就随口回答:“演员确实很卖力,很投入,精神状态很好,情感也很饱满。贺燕云饰演女主角英娘,舞台扮相好,据说脚部受过伤,还能排练得这么娴熟优美,很不容易。
如果能在剧场正式演出,舞台效果会更好的。”他还向领导郑重汇报说,“大型舞剧,将近三个小时,没一句台词,没有什么政治问题,艺术上可以继续完善,我的意见,先让剧团在文化系统内部试演,边演边听大家意见,继续加工修改,直到公开上演。”他的这些意见,不仅向领导真实地反映了彩排工作的情况,及如何解决好四个主角演员将来的去留问题,而且还为领导宏观指导提升艺术质量,有序顺利彩排提供了准确参考。
最后,是观众对经典艺术的接纳和认可问题。甘肃历来是戏剧大省,尤其是戏剧创作与演出,在国内也是鼎立天下,无论历史剧还是现代剧,无论秦剧还是陇剧,无论歌剧还是话剧,在国内都产生过一大批具有重大影响的作品。如建国初期的道情剧《枫洛池》,后来成为陇剧的奠基之作;话剧《在康布尔草原上》,周恩来连看三次,最后推荐在北京怀仁堂向党中央和毛主席汇报演出;话剧《岳飞》,田汉对剧本高度评价,中央戏剧学院作为教材,先后多次进行教学排练;还有《远方青年》《滚滚的白龙江》和歌剧《向阳川》等,都奠定了甘肃戏剧大省的创作实力和演出劲爆。
但甘肃的大型舞剧,直到《丝路花雨》的问世,才改写了舞剧名扬天下的声誉。然而,甘肃人当初并不喜欢看舞剧,两三个钟头,没一句唱腔,没一声台词,尽管舞台缤纷华丽,演员美如仙女下凡,音乐如梦如幻,但观众的屁股却坐不稳当,要么拿了票不来看戏,要么进了剧场坐一会儿就拍屁股走人。《丝路花雨》才演了两场,后一场只来了百十人,还三三两两地退场,让演出人员在舞台上泄气,提不起精神。《丝路花雨》刚问世,就面临着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生不逢时,演不合地。这些都是《丝路花雨》亮相兰州之后,在所难免的现实问题。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丝路花雨》绝处逢生,走出国门。有一天,陈部长给他电话里说:“宋平同志早饭后已经去中川机场了。昨天晚上,接到外交部和文化部的电话,有一个100多人的欧洲文化考察团,都是欧洲各国的文化官员,其中有不少人是外交使团的官员,今天早上从北京途经兰州,去参观考察敦煌。宋平同志临出门时,突然想到,欧洲人喜欢看舞剧,今晚从敦煌回来,请他们看《丝路花雨》,听一下外国人的意见,看是我们剧的问题,还是观众不喜欢舞剧的问题。这事,让小张去安排。”时间紧,指示急,任务重。接到电话后他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协调和落实工作之中。
他与文化厅主要领导,多方权衡利弊演出地点决定首选兰州最大的黄河剧院。正是这场演出,真正改变了《丝路花雨》走出去的历史命运。欧洲的文化和外交官员,白天在敦煌实地考察,晚上又欣赏了再现丝绸之路历史和敦煌文化的一场大型舞剧,不用翻译,绘画、舞蹈、音乐、艺术原本就是无国界无民族无语言障碍的,演出非常成功,加之欧洲人开放活跃,掌声四起,喝彩连连。
文化部和外交部的官员回京后,汇报了这场舞剧演出的实况,还有外国客人的高度赞扬,从而引起国内极大关注,国外也有了反响。同年10月1日建国30周年,《丝路花雨》应邀进京献演28场,誉满京城,获得文化部创作一等奖和演出一等奖,11月1日在人民大会堂专场演出,受到在京各级领导的认可和赞扬。接着,南下广州,连演30余场。次年,开启了出国演出的扬帆远航。这一演,数十年在国内外,反复上演,经久不衰,创造了中国大型舞剧长久演出的神话。
张老还特别提到单就《丝路花雨》这个剧名也不是当初就确定的,最初编导人员按《敦煌曲》创作,经过编导人员集体讨论,七易其名,才在试演前确定为《丝路花雨》这个剧名,一直沿用至今。
③四十年愈演愈火的深刻启示
中国古典舞剧《丝路花雨》,是20世纪中国最具时代气息的最强音。自1979年至今,经过改进提高,走遍40多个国家,演出3874余场次,观众超过507万人次,创造了中国舞剧之最的骄人成绩,在海内外掀起“敦煌热”“中国潮”的持久创新,成为甘肃最具代表性的一张文化名片。
一是给甘肃造就了一大批文化精英,为甘肃乃至中国在世界文化史上放射出了独特的光彩。几十年来单扮演主角英娘者就达三十多人,有的演红后,频频进入中央舞蹈学院,经过深造学习后留校做了教授,有的在国外成为演艺界名人。也让刻苦钻研艺术的编导,创作人员及学术界人士的论文和学术成果走向了世界高端。尤其是甘肃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充分发挥丝绸之路的黄金地段,利用“敦煌热”的文化效应,努力实现撬动和拉动全域经济大发展,收到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良好效果。
二是紧跟时代,与“一带一路”战略同频共振。《丝路花雨》弘扬的是和谐,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主旋律,善始善终体现着文化的力量,洋溢着文化的光彩,彰显着文化的魅力。而我国“一带一路”战略的提出,是要构建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经济合作与人文交流一同推进,广泛开展文化,教育,科技,旅游,考古等多方交流与合作,不断丰富文化交流合作的内涵和形式,促进各地在互通互联,产业投资和资源开发,经贸合作,人文交流,生态文明等领域的大发展。二者互促共进,相得益彰。今天的中国,不正期待着与各国的合作与共赢中,迎来一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盛世吗?
三是给张俊彪先生一生留下的深刻影响。张俊彪先生在甘肃省委工作的几年里,通过跟随省委主要领导和从事意识形态工作所结识的上司领导,尤其在历经《丝路花雨》的创作和演练的几年里,工作学习收获颇丰。无论对他一生的文学创作,还是南下深圳几十年的工作,都积累了丰富的工作阅历和生活经验。正是有了他人生道路遇到的几位领导的关爱和栽培,才成就他《省委第一书记》长篇小说的问世。他在《丝路花雨》往事并不如烟一文中,用了大量篇幅和语言文字,认真回忆了他与陈舜瑶部长一起在省委大院的美好岁月。
其中最令他难忘的是,当年陈部长作为一名从革命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杰出女领导,工作上平易近人,爱岗敬业,不摆官架子,生活上朴素简约,日常上十分注意从小事做起,做到节约一度电,一滴水,就连购买一双袜子都很廉价节俭等。这些良好的生活作风成了他一生做人做事的楷模。后来他南下深圳工作的十几年里,都没有丢掉在她身上学习的艰苦朴素的作风,他还把陈部长几十年如一日不忘购物存发票,给家庭建立廉政台账的好传统带在深圳,和家人共同遵守,直至他退休。这些看起来的生活琐事,却为他在南方经济发达地区的工作留下了“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的勤政廉洁好风范。
每一个随风起舞的日子,都因有爱而温暖。人生所有的经历都是一种财富。纵观张老在甘肃省委的工作经历,先生的忠诚厚道,勤恳敬业是他为人之本,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遇到识马的伯乐和人生的贵人。陈舜瑶部长通过和他几年的工作,正是看准了他的做人和才华,才理直气壮地推荐他给宋平书记当秘书,但他考虑再三,仍然深感难以胜任而坚辞。也正是因为他的坚持才成就了他参与《丝路花雨》这一经典艺术的筹划和指导服务工作。有人说,艺术不仅仅给人的是高台教化,也能给人心灵的净化和陶冶。
先生也因此有机会认识各位艺术家、作家,演艺人才、中外名人等,在他们身上和作品里不断汲取艺术享受和精神补给,才成就他一生修成正果。最近。他在刚刚出版的《追忆过往岁月》散文的“告读者(代后记)”里写道:“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很多很多的人们,无私地帮扶过我;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也无法回报,更难以感恩;因为恩比天大,比地厚,比山高,比水长。我懂得,我这一辈子,很多很多的欠债,难以偿还,也无法偿还;需要赎罪,需要忏悔,更需要像老黄牛一样地无怨无悔。”他还在一首《这本书》的诗语里发出:“将擎扶我上马的伯乐,敬示给你;将导引我一路前行的星光和圣火,燃亮给你……我亲爱的读者,我可敬的良师益友!”这些诗语的字里行间,都充分再现了他是一个诚实厚道的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值得敬仰的人。
一台好的舞剧流传几十年,远播几十个国家,它的文化魅力影响几代人的生命和生存质量。在这颗繁华的艺术大树之下,饱经沧桑,曾受《丝路花雨》熏陶的张俊彪先生撰写的这篇美文,令人读后同样会产生感染力和影响力,同样能放射出思念,铭记,感恩,仁爱,敬仰的思想火花。
最后,衷心的祝福张老及家人幸福安康,祝愿在家乡旬邑落成的“张俊彪文学艺术馆”文化永驻,青春常在。
2023年3月27日于古豳
作者简介
房喜坤,陕西旬邑人,生于六十年代初,在职研究生,陕西省作家协会、散文学会会员,咸阳市作家协会、诗词、诗歌学会会员,旬邑、秦都作协会员。有作品散见于《华文月刋》《陕西文谭》《张俊彪文学评论集》《咸阳日报》《豳风》《北斗》《秦都》等报刋。出版个人诗文集《岁月留痕》《春晖寸草》等。
【张俊彪简介】
张俊彪,1952年生于甘肃省正宁县,祖籍陕西省旬邑,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传记文学创会理事,中华全国青联委员,深圳大学特聘教授,一级作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历任甘肃省委宣传部、组织部、办公厅专职秘书、副处长、代处长、处长,甘肃省及兰州市青联常委、副秘书长、副主席,甘肃省青年文协常务副主席,甘肃省文联专职副主席,1992年初调任深圳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广东省文联副主席,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创会主席,深圳市委宣传部巡视员,深圳市政协常委、文教卫体委员会主任、科教卫体委员会主任、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等职。主要文学作品有长篇《幻化》三部曲(《尘世间》《日环食》《生与死》)《曼陀罗》《省委第一书记》《鏖兵西北》《血与火》《最后一枪》《山鬼》《没有陨落的太阳》等29部,主编《大中华二十世纪文学史》(五卷)和《大中华二十世纪文学简史》(上、下卷)等大型史典10多卷,共约1000多万字,中华书局出版20卷《张俊彪文集》,作品先后获国家和省级文学奖21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