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彪作品评论集》综评兼论其文学思想性
作者:郑秉多
二十二年前,张俊彪《幻化》三部曲(《尘世间》《日环食》《生与死》)和《曼陀罗》相继问世,在文学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为此,中国文联、中国作家协会和人民文学出版社首例在北京举行了研讨会和首发式。出席研讨会的评论家、记者多达70多人。嗣后,人民文学出版社结集出版了《张俊彪研究文集》(上、下册),其中收录了80多位专家、学者评论文章90多篇。二十二年后的今天,由张婉莹主编,集结出版的《张俊彪作品评论集》(2022年6月甘肃人民出版社)呈现在读者面前,其中收录了最近10年来报刊发表的将近40位专家读者近50多篇评论文章,包括张俊彪个人自述,张俊彪年系和作家专访文章,并有附录10多篇评述文章,共70多篇43万字。
读了新出版的《张俊彪作品评论集》,我头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词——
一座经受住了时间检验的文学丰碑!
是的,是文学丰碑!和二十二年前出版的《张俊彪研究文集》相比,虽然字数和篇幅上少了一些,但它和首版的《研究文集》相比,封面典雅、装帧考究,内容更为丰富深刻。它是展现张俊彪全貌的一幅多彩画,既有专家读者持续深入地精读张俊彪文学作品深刻精到的评论,又有张俊彪个人自述性的解说;既有专访作家详尽的解读,又有张俊彪著作的年系;既有整体上正面肯定的评论,又有持不同见解专家的批评文章;既有旧话重提进一步深入的研究探讨,又有从新视角、新领域(档案学)审视的新的开拓。毫不夸张地说,这本《评论集》对走近张俊彪、了解张俊彪、读懂张俊彪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高文典册,是张俊彪创作历程的精版缩影。
张俊彪创作代表性作品有:《没有陨落的太阳》《血与火》《最后一枪》《鏖兵西北》《幻化三部曲》《曼陀罗》等。对这些作品,《张俊彪研究文集》中的评论,从结构、创新、审美、典型塑造以及作品的划时代意义都有精到的评述。时隔二十多年后新集结的《张俊彪作品评论集》所收录的评论、述评是经过时间洗礼后读者的再探讨、再研究、再品评的延伸和继续,再一次从正面挖掘了作品的创新和超时空的意义。正如张婉莹所指出的“这些论文的得出,全部是依赖于张俊彪的人生经历、生活状态、社会环境、成长过程以及家庭乡俗,说透了张俊彪文学创作作品中所蕴含的思想性和艺术性。”(《评论集》P-003)这种从档案学角度开拓新领域的评说,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诚然,我也注意到《评论集》中收录的几篇文艺批评性的文章。这些不同的声音的批评正确与否,姑且不论,单就张俊彪文学作品能够引起不同意见的争鸣,就说明了它巍峨存在和令人瞩目。任何有价值的艺术品,总是要经历时间的洗礼和岁月的磨练,正如埃及金字塔、罗马大教堂、北京长城,虽经历千年的风雨盘剥和岁月的洗礼,并没有损蚀它的艺术价值,而且愈益增辉。张俊彪文学作品既然已成为屹立于世间的一座文学丰碑,它承受来自东南西北风的洗礼,也就是一件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
从文学艺术发展的历史来看,有些作品一问世,热吹鼓噪一时,但时间不久就声息形匿,被读者忘记。中国的四大名著《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问世几百年,在一代一代读者中,传久不衰,争鸣不已。张俊彪文学作品经历二十多年,赢得了无数读者诵读热评,使之常读常新,充分说明了这座“丰碑”在读者心目中伟岸在目,巍峨在心。
张俊彪与作者在故居合影
张俊彪文学作品的艺术理论、思想深度、审美趋向、哲学素养、文化蕴涵和宗教情怀,在《张俊彪研究文集》(上、下册)和《张俊彪作品评论集》中均有论及。我下面就张俊彪作品中蕴含思想的深刻性以及它对现实社会的意义作一些浮浅的探究,看看这座丰碑的现实意义何在?
任何一部成功优秀的作品,都是一部精准的社会论断书,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它会在读者潜移默化的教化中,促进人的崇真向善,社会文明进步和万物和谐共生。张俊彪的文学作品中,蕴含着这样的正能量。且看——
《没有陨落的太阳》,是作者一本自传体的儿童文学读物,它反映的是在那个困难年代,自己的成长经历。它不单是诉说自己成长的艰辛和苦涩,而是从更宽广的视野上,描述了农村的贫穷、落后,人性的善恶美丑,生存环境的恶劣与不堪,封建宗法思想的顽固与残酷。从广阔的意义上呼吁生存环境的改善,人心的趋美向善,人与人之间平等和谐,包括邻居、战友、父子、夫妇,它告诉读者,人的生存环境的改善,首先,是吃穿住行。其次,是精神思想。没有完美的精神和崇高的思想引领,幸福生活就是不完满的。
如果单从作品的表层来看,只不过是个人艰难生活的记录,从深层次来看,它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为现代农村建设,为人与人关系的改造,提供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农村不但如此,即使作者参军,进了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也并非人间的天堂,是非难辨,丑恶相杂,人与人之间倾轧嫉妒,处处皆有。这些故事,提出改造社会,改造人与人的关系,创造和谐共生的社会环境,非一朝一夕皆然,而是要全面针砭,下功夫治理,久久为功。这就又提出了“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课题。
《血与火》《最后一枪》《鏖兵西北》是作者具有代表性的三部传记文学。《血与火》描写了陕北红军领袖刘志丹革命的光辉经历,惨遭左倾路线迫害的过程以及赴晋作战牺牲的经过。《最后一枪》写的是在党的策划与领导下,国民党第26路军在董振堂、赵博生、季振同等主要将领的指挥下,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宁都暴动,两万多人马起义后改编为红五军团,这支军队先后参加了反击国民党军队三、四、五次围剿。渡江战役中,一直担任铁流后卫,三过雪山、三过草地,在会宁三军会师后,担任西路军先锋。西渡黄河,进入冰天雪地的河西走廊,受极左路线的瞎指挥,固守高台孤城,与国民党马家军激战三昼夜,终于敌我悬殊,弹尽粮绝,全军壮烈牺牲,无一生还。《鏖兵西北》说的是彭德怀率大军解放大西北的宏大战争史诗,再现了彭总“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的英雄形象。
这三部作品中的三个主人公形象,或在战争中,或在胜利后都受到左倾路线或其他复杂原因的不公正的待遇。作者秉笔直书这些历史人物,一是基于良知的拷问与历史担当的精神,还原历史真面目;二是出于高度的正义感,把被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以舒心中之块垒。“历史是一面镜子”,“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在读完这三部传记后,掩卷谛思,作者所蕴含的深层思想:一是历史是不容许任何人篡改和修正,英雄的史迹,总会被后人挖掘、归正、铭记的;二是事物的发展总是遵循辩证的规律,无论怎样蜿蜒曲折,它总会导向历史长河,奔腾向前;三是个人的悲剧亦是时代的悲剧,同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四是“一出悲剧,警醒尘世间;一首正气歌,响彻数千年”,英雄不能忘记,悲剧不可重演,历史终会还原。一个时代的进步,意味着对上一个时代的反思,尽管“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语)形成了历史的悲剧,但悲剧又重新警醒人们觉悟起来。
张俊彪这三部军事著作,使读者沉重地玩味,清醒地觉悟,它象一座宏钟,久久长鸣,对后来者长鸣,这就是它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所在。金一南在他《苦难辉煌》一书中引用了伽俐略和孟德斯鸠很有意思的两句话:“需要英雄的国家是可悲的”“历史苍白的国家是幸福的。”读张俊彪三部军事传记文学,再咀嚼这两句话,怎能不使我们一声声长叹,久久深思呢!
《幻化》三部曲和《曼陀罗》是作者艺术更趋于超越,思想更臻于深邃的作品。《幻化》三部曲集中表现了三个由农村走向城市,由普通一兵而成为高级领导干部霍士斌、何人杰、黎可夫曲折漫长的一生,他们出生于同一个地区,学习于同一个学校,又早早结为金兰之好。一起参加革命,在战争岁月里,虽不时发生各种思想和感情冲突,尚能一起患难;革命胜利后,早已渐行渐远。
他们之间发生的各种矛盾和冲突,鲜明地暴露出农民小生产思想的底色。不少评论家在评论文集中,也从农民文化小生产思想角度作了深入地探讨,提出了老一辈革命干部中一部分自始至终未脱掉农民出身的底色,走出狭隘的小生产思想意识圈,完成世界观的彻底转变,有的蜕变为新的资产阶级,以至于腐化堕落,走向人民的反面。
解放后出现的刘清山、张子善是如此;改革开放后的成克杰、胡长清、徐才厚亦是如此。张俊彪塑造的三个典型比较中性,他们虽未坠入腐败变质的深渊,但身上表现出的种种作派,和共产党崇高宗旨格格不入,这就提岀了共产党干部必须时刻接受人民监督,摆脱小生产思想乃至资产阶级思想影响,净化灵魂,完成世界观彻底转变的重大课题,这个课题是沉重的,永恒的,发人深省的。社会只要存在着资产阶级思想影响,只要资本经济存在,共产党的各级干部包括高级干部就要时刻接受考验。“因为胜利,人民感谢我们,资产阶级也会出来捧场。……资产阶级捧场则可能征服我们队伍的意志薄弱者……我们必须预防这种情况。”(《毛泽东选集》P-1328页)这就是我们今天反腐败永远在路上的初衷所在。
张俊彪笔下的三个高级干部的形象,从本质上来看,并非共产主义崇高理想的践行者,而是身上带有多元思想因素,多种狭隘观念的共产党的“同路人”。他们虽然表现中性,但更集中、更典型,更富有代表性。所以《幻化》中所蕴含的思想,对我们今天干部思想改造,净化党的队伍具有现实的、深刻的警示意义。
《曼陀罗》所蕴含的思想更为哲理。它通过东方慧这个典型和其无数群相,反映了人是随着社会环境在不断幻化之中。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异化既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社会对人的异化尤为鲜明。作品中至少阐释和透露下面这几方面的思想:一是他采用浪漫主义、魔幻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手法,用天堂观照现实,用现实观照地狱,来促进人心向善、求真、唯美;
二是借用宗教情怀,表达作者对理想的追求和对人生终极关怀的执着。在这里,宗教情怀仅仅是一种特指,正如作者在《精神与精神性》中所言:“中国,我的母亲;故乡,我的摇篮——这就是我永久的信仰,永久的崇拜,永久的宗教!”(《精神与精神性》文集12卷161页)。他说:“宗教仅仅是情感、感觉,心情和爱,是对上帝的否定,将上帝溶解与人之中。”(同前163页)可见,张俊彪的宗教情怀是和寻常意义上的宗教观念有着严格的区别。
三是对人性的拷问。人性有善有恶,人的“幻化”(马克思称之为异化)是在善恶曲线之间回环。人类永远追求善而鄙弃恶。张俊彪审美情趣的指针,始终指向善的方向,他的散文、传记、小说结构、人物塑造、情节打造始终为善而谋,正如侯乌在《乡土文化的艺术解读》一文中指出的,《幻化》“充满奇幻诡异色彩,小说通过各种表现方式反复启示人们一切教育与文化都应当指向一个目标:教人从善,学会忏悔。只有这样,人才能逐渐消除农民文化及其它各种落后意识、阴暗心理的不良影响而成为人格健全的人。”(《作品评论集》P-032页)。
四是信仰“幻化”的永恒性。《幻化》在张俊彪的文学中,是一种哲学思考和哲学思想的运用。马克思主义认为:“当我们深思熟虑地考察自然,人类历史和我们自身的精神活动时,在我们面前首先呈现的是种种联系和交互作用的无限错综的图画,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和不变的,万物皆动、皆变,皆生皆灭。”(恩格斯《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P-51页)张俊彪对人性的反思是超时空的。“人生只是一个幻化的过程”,“宇宙间的一切都在变化中,人也是在变。”“这些表述在文学中反复出现。
可见,幻化的寓意在于,人和万事万物无时不处在变化之中,善恶转化,美丑转化,荣辱转化,恩怨转化等等。这一切构成了社会剧变与个人恩怨的无尽轮回。”他“力图用运动变化的辩证思维来审视社会历史和社会中人,穿透政治身份、社会角色、家庭关系等重要
张俊彪信仰“幻化”,但也不是幻化的悲观主义者。他坚信马克思主义关乎历史的发展,“事物的发展,不是重复以往的阶段,那是另一种重复,是在更高基础上的重复(否定之否定),发展不是按直线或而是按所谓螺旋式进行的,发展是飞跃式的、剧变的、革命的进程”。“在高级阶段上重复低级阶段的某些特征、特性等等”。(列宁《黑格尔“逻辑学”一书摘要》)他的《幻化》三部曲的三个主人公,《曼陀罗》中的东方慧其人性和人生走向却有这个显著特征。他的美学和哲学观点“比做圆圈——这个圆圈的边沿又有许多圆圈……”(同上P-271页)所以,他的“幻化哲学观,是积极的,向上的”。
张俊彪文学作品丰富。全面评论其思想的深邃性,不是这篇拙文所能包括得了的。仅就以上所论,我说,他的作品,是一座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文学丰碑!
【作者简介】
郑秉多(笔名澄天), 陕西旬邑县人。咸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邑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从事过宣传、财经、企业管理和行政工作。常有文学作品见诸于《陕西日报》《咸阳日报》《检察文学》《华文月刊》《旬邑文艺》等报刊杂志和多种网络,出版有诗词、楹联和自传体散文集《小桥心声》《流水心声》《四十岁苦旅》等,作品和事迹入选多种典籍。22年9月3日于西溪湖畔之觉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