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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冢原址考(三论)

2015-12-18 21:27:09   来源:西部三农网   浏览量:

黄帝冢原址考(三论)
                           陇东学院历史系教授、考古专家张耀民
        
            ——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
    《史记‘五帝本纪第一》曰:“黄帝崩,葬桥山。”《史记•孝武帝本纪第十二》曰:“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泽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还祭黄帝冢桥山,泽兵须如。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列仙传》云:“轩辕自择亡日与群臣辞,还葬桥山。山崩,棺空, 唯有剑舄在棺焉。”  ,
    对于黄帝冢究竟在何地,历来似无异议。现笔者以史料为线索,简述如下看法,供史家指正。
    《尔雅》云:“山锐而高曰桥也’。可见“桥山’,取山锐而高之义,绝非“沮水穿山而过,山乃如桥”。对《史记》“黄帝崩,葬桥山”刘宋裴马因的《史记集解》注云:“皇览曰:‘黄帝冢在上郡桥山”’;唐司马贞的《史记索隐》云:《地理志》云:桥山在上郡阳周县,山有黄帝冢也”;唐张守节的《史记正义》云:《括地志》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云:“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针对上列记载,《元和志》云:“子午山一日桥山。”《明史》地理志亦云:“桥山,即子午岭。”《读史方舆纪要》57卷载:“桥山,亦曰子午山,亦曰子午岭,宁州东百里,即子午岭之别阜,岭北即真宁。”《汉书志》所云:“桥山在阳周南边。”又云:“真宁县、宁州东百里,西北至府城(庆阳府)二百里,汉上郡阳周地。隋改为罗川县,属宁州;唐天宝初,获玉真人像于此,因改为真宁。’《正宁县志》云:“清乾隆初,因避世宗胤祯讳,更名正宁县”。可见,黄帝冢所在的桥山,汉武帝“还祭黄帝冢桥山”的桥山,即今之“锐而高”并雄踞庆阳地区正宁、宁县、合水东部和华池县西部之南北长约300公里的子午岭;即今之子午岭南部(古云“阳周县桥山南”)的正宁境内。这是无可置疑的。此其一。
    据《史记》记载:子午岭上有“正南北相直”的秦直道。《读史方舆纪要》云:“雕翎,真宁县东五十里,绵延高耸,亦即子午山别阜矣,上有秦时直道。今有雕翎巡司,在县东百里。”《庆阳府志》亦云:“秦直道在罗川县东九十里。”《元和志》云:“在襄乐县(今宁县襄乐镇)东八十里子午山,始皇自九原抵云阳,即此道也。县志载在雕翎上,俗名圣人道,秦以天子为圣,故名。”经1989年考查证实,此道在子午岭分水岭上,由南向北行进,经庆阳地区境内长达290公里,至今遗址尚在。应该说,主峰上早就存在着一条小道,直道是在原有基础上修建的。(详见《甘肃社会科学》1991年第三期《甘肃庆阳地区秦直道考察报告》一文)秦直道遗址证实,黄帝“西至于空桐,登鸡头”,秦始皇“巡陇西、北地(今宁县),出鸡头,过回中”以及汉武帝“北巡朔方”等,皆经此道。汉武帝绝不会拐道二百里(《中部县志》云:“子午岭在县西二百里”)而去“还祭黄帝冢桥山”的。秦直道遗址更证实:《括地志》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云:“上郡阳周桥山南有黄帝冢”以及《庆阳府志》云:“秦直道在罗川县东九十里”等记载是完全属实的。秦直道遗址证实了黄帝冢确实在罗川县东80里与罗川县东90里秦直道西侧,也绝不会在子午岭主峰东侧,距秦直道约二百里之“桥山东麓”,这也是无可置疑的。此其二。
    总而言之,阳周桥山南,秦直道西侧,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即黄帝冢之所在。笔者认为,今庆阳地区正宁县东部五顷原一带,具备黄帝冢所在的条件,理由如下:
    ①其地在“罗川县(今正宁县罗川乡东)东八十里子午山,与子午岭秦直道西侧约十里之间’。
    ②其地东北高而西南低,介于四郎河与支当河上游之间,虽经千年水土流失,仍不失为该地区“大而高”的原面之一;其地东为子午岭主峰,以雕翎关(或曰调令关)为子午岭最高峰,海拔1775米。
    ③相传黄帝乘龙仙游,至今其地与龙有关的地名尚有龙嘴子、龙头、龙凸村,龙湫等等,在五顷原北,还有一地名乔家原,据《万姓统谱》称:“黄帝葬桥山,子孙守冢,因为氏”;《通志•氏族略》:“乔氏即桥氏也。后周文帝为相,命桥氏去木,义取高远。”现此地与“桥”有关的地名尚有柴桥,南桥等。
    ④北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在此地湫头滩,历代帝王祈雨之处,立“显圣庙碑’一通,碑文不仅记述了此地之“灵气”与“天帝”之阴德,还说“自唐三百年间,或京师悯雨,或甸服告灾,则必命王人乘驿骑,持锦伞。洁净瓶,挹其灵液归于内殿,天子乃洁诚精祷,为民请福’。因屡经“灵验”,所以唐僖宗乾符三年(公元876年)“始封应圣侯”,唐昭宗光化二年(公元900年)“进封普济王”,北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又“改封显圣王”,并重修庙貌,立碑,从而“使苍生受福,蔓同轩昊之年;鸿祚无疆,远过商周代”(碑文见《甘肃通志稿》)。又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公元1009年)在今正宁县罗川乡城西门外,立“大宋宁州承天观之碑”一通(现存正宁县博物馆),碑文记述了“轩辕师广成于前,夏禹尊子高于后”等祈仙问道及唐玄宗幻梦与在此处获得石像27躯的故事,并建“宁州真宁县承天观”等胜迹后,指出“兹县踞罗川之上游,实彭原(即宁州)之属邑,气象葱蔚,原隰隐辚,人敦忠义之风,俗勤稼穑之事,轩丘在望,乃有熊得道之乡,豳土划疆,本公刘积德之地”等等。其“豳土划疆,本公刘积德之地”是确有其事,而“轩丘在望,乃有熊 得道之乡”,想来不会“专事修饰”之辞吧!这正与《括地志》指出“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是相符合的。
    ⑤明代以来,正宁人景清、庆阳人李梦阳以及强晟等人,都有与“桥山”或“黄帝冢”有关的诗作传世,如景清《题正宁县境》诗中就有“桥山唯有灵湫在,万代穹碑焕典章’;强晟的《桥山》诗中更有“轩辕何事厌尘寰,自昔乘龙去未还”及“争知仙驾游何处,犹说衣冠葬此山”等诗句。说明北宋以前这一带是有过诸如冢、庙、祠或“穹碑”存在的。自北宋末年至南宋、金,元,正如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派员在陕西中部县(今黄陵县)“奠祀修陵”并“敢昭告于黄帝轩辕氏”的文中所说:“当有无失驭,天下纷纭,乃群雄大乱之秋”而已。故到明代,正宁县五顷原一带,只“唯有灵湫在”了。此其三。
    据1982年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名胜古迹概览》称:
 “轩辕庙在陕西黄陵县城北,桥山东麓,相传始建于汉代,原在桥山西麓宋代迁建于此。”此处的“桥山西麓”,是指何在?宋代为何迁建?其实细读一下《明史》与明太祖建祀黄帝陵碑文,便知端倪。《明史•本纪第二》早曰“洪武三年,庚午,遣使祭历代帝王陵寝,并加修葺。”《明史•志第二十六》载:“洪武三年遣使访先代陵寝,仍命各行省具图以进,几七十有九,礼官考其功德昭著者,曰伏羲、神农、黄帝、少昊……凡三十有六,各制衮冕,函香币,遣秘书监丞陶谊等往修祀礼,亲制祝文遣之。每陵以白金二十五两具祭物。陵寝发者掩之,坏者完之,庙敝者葺之,无庙者设坛以祭。仍令有司禁樵采。岁时祭祀,牲用太牢。四年,礼部定议。合祀帝王三十五。在河南者十:陈祀伏羲……在陕西者十五:中部祀黄帝,咸阳祀周文王……岁祭用仲春、仲秋朔。于是遣使诣各陵致祭。陵置一碑,刊祭期及牲帛之数,俾所在司守之。”“六年,帝以五帝、三王及汉唐、宋创业之君,俱宜于京师立庙致祭,遂建历代帝王庙于钦天山之阳”。所以,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明太祖“遣中书管勾甘,敢昭告于黄帝轩辕氏”的碑文曰:
    “朕兴百神之祀,考君陵墓于此,然相去年岁极远;观经典所载,虽切慕于心,奈禀生之愚,时有古今,民俗亦异。仰惟神圣,万世所法,特遣官奠祀修陵,圣灵不昧,其鉴纳焉!尚飨!”(见《陕西通志•艺文十一》现石碑存黄陵轩辕庙)这大概是今黄帝桥陵奠祀修陵之初,官家承认之始吧!此其四。
    诚然,今之“古轩辕黄帝桥陵”碑,系清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陕西巡抚毕沅立,1944年改中部县为黄陵县(见新版《辞海》。黄帝祠、庙在河北、河南、山西等地都曾有过,有的至今尚存,都据“黄帝崩,葬桥山”,但均未见力证。惟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有根有据,特为之论。笔者亦非常崇敬传说中的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轩辕黄帝,也高度评价我中华民族尊祖的感情,无论在何时何地建祀轩辕黄帝祠庙,都是崇高的,无可非议的,“祭如在”嘛。但轩辕黄帝冢究竟在何处?弄清楚,还历史本来面目,也不是没有必要的。特撰此文,以正视听。
    (本文原载《西北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93年第五期)
  

——再论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

    笔者《黄帝冢原址考一一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一文,在《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五期)发表后,已引起学术界与史家的关注。现再以史料为线索,再简述一些看法,供史家指正。
“黄帝冢’存在毋庸置疑
    或曰:黄帝年代久远,《史记》书其“葬桥山”,是否可信?其实司马迁的《史记》其所以从黄帝始,且书其葬处,就是因为黄帝以前“荒远难稽,不欲传疑于后世”;“黄帝之死有冢可据也”,这是历代史家较为一致的看法。何况,司马迁与汉武帝是同一时代的人,他做过汉武帝的太史令、中书令(相当于皇帝身边的秘书),且到处游历过。所以,他对汉武帝“还祭黄帝冢桥山”的记载是绝对无误的。这正如清代尚书张照在他的《史记目录考证》中所说:“顾迁之所以始黄帝者,盖以武帝好神仙,神仙家言并托之黄帝,封禅书载帝语:‘我若得黄帝,视弃妻之如敞屣耳’。迁涯以据古史著黄帝事实,以言黄帝亦人耳,非能乘云驾风,长生不死,如彼所言神仙者也。故五帝中独著黄帝之葬桥山。余并不书葬者,言黄帝之死有冢可据也”。(见《二十五史》《史记目条考证》)所以说:“黄帝崩,葬桥山”,是有冢可据,绝非谎言。
黄帝冢在阳周桥山
    《史记》“黄帝崩,葬桥山”的三大家注解已见前文,现再列举一些史载,以供鉴证(本文所引资料,除注明者外,皆出自《二十五史》1986年版)。在东汉班固编撰的《前汉书》中,亦详细记载了汉武帝北巡朔方,“还祠黄帝于桥山”。东汉著作家应劭注曰:“在上郡阳周县有黄帝冢”。《前汉书•地理志》中,阳周(印后之罗川,今之正宁县)属上郡23县之一,并注云:“阳周:桥山在南有黄帝冢。莽曰:上陵峙”。而在属左冯翊24县之一的翟道(即后之中部,今之黄陵县)县下注曰:“莽曰涣’。可见,汉时桥山和黄帝冢都是在阳周县的,翟道县是没有桥山和黄帝冢的记载的。再看《魏书•地形志》载:“赵兴郡,真君二年置,领县五”,其中对阳周县注云:“阳周,前汉属上郡,后汉、晋罢,后复属。有桥山、黄帝冢、泥阳城、高平城、秋水”。而“中部郡,领县四”。其中对中部县注云:“中部、姚兴置、魏因之’。再看《隋书•地理志》载:“北地郡,后魏置豳州,西魏改为宁州,大业初复曰豳州,统县六。”其中罗川县下注曰:“罗川,旧曰阳周。开皇中改焉。又西魏置显州,后周废。有桥山”。而“上郡,后魏置东秦州,后汉为北华州,西魏改为敷州,大业二年改为富城郡,后改为上郡,统县五”,其中在内部县下注云:“内部,旧置敷州及内部郡,开皇三年郡废,大业初州废。”可见,桥山仍在阳周县。《旧唐书•地理志》记载了中部县、罗川县的沿革,曰:“坊州,隋上郡之内部县,周天和七年元皇帝作牧富州,于此置马坊。武德二年分富州置坊州,以马坊为名。天宝元年改为中部,乾元元年复曰坊州。”又曰:“宁州,隋北地郡,义宁元年领定、罗川、襄乐、彭原、新平、三水六县。”“宁州,旧领县七;定安、隋县;彭原,隋县;贞宁,隋罗川县,天宝元年改为贞宁……”《新唐书•地理志》对中部县的注解增加了“州有铁,州郭无水,东北七里有上善泉,开成二年刺史张怡架水入城,以纾远汲,四年,刺史崔骈复增修之,民获其利,后思之为立祠”。对“真宁县”的注解增加了“大罗川有要册湫,天宝元年获玉真像二十七,因更名”。《宋史•地理志》只记载了坊州领中部、宜君二县;宁州领安定、襄乐、真宁三县外,再未作其他记载。以上唐、宋两朝的《地理志》虽未注明桥山和黄帝冢之所在,但北宋司马光主编、元人胡三省注的《资治通鉴》一书,在记汉武帝北巡朔方,“上还,祭黄帝冢桥山”时,仍注曰:“应劭曰:桥山,在上郡阳周县”。更可见,从汉至宋,桥山和黄帝冢,都是记载在汉之阳周、隋之罗川,唐之真宁,也即今之正宁县的;而汉之翟道,隋之内部、唐之中部,也即民国以来的黄陵,是从未见到任何有关桥山和黄帝冢的记载的。黄帝冢就是在阳周桥山,这个历史事实,难道还能置疑吗?
黄帝冢错位的由来
    黄帝冢既然在阳周桥山,即今正宁县东子午岭,那为何能错位到今黄陵县?这里有历史原因,也有人为因素。请看史载:
   《金史•卷二十六•地理志》载:“坊州、中刺史,宋中部郡军事。户二万七百四十六,县二、镇一”。“中部(县),有沮河、桥山、石堂山,洛水,蒲谷水。宜君(县),有沮水,镇一,王华”。又载:“宁州、中刺史、宋彭原郡兴宁军节度。国初因之,皇统二年降为军,仍加西字,天德二年去西字为刺郡,户三万四千七百五十七。县四,镇五。安定、本名定安,大定七年更,倚有洛水、九陵水:镇一,交城。定平,镇二:枣社,太昌。真宁,有午山、罗川水:镇二:要关、山河襄乐,有延川水。”从上列记载看,与前代地理志载最不同的一点是把“桥山”移了位。从来不见史载有桥山的中部县,却就地生出来个“桥山”。而万千年桥山所在地真宁县,却突然被换成了“午山”。此“午山”,古不见载,今不见名,也可能系“子午山”之误。俗话说:“朝代易换,山水难移。”居然能将山水移来移去,岂不笑话。辩之者或曰:“中部县西界即桥山,书之有何不可?”是的,中部系桥山东麓,书之有“桥山”也可以。但地理沿革向来要有个规范,不能沾上边的都写,那不是乱了套了吗?再则,“桥山”向来是与黄帝冢联系在一起的。“山锐而高曰桥也”,桥山因黄帝而得名。孰不知此一“桥山之变”,实乃中华民族“人文初祖”黄帝冢错位之源头也。
诚然,几乎与南宋同时的金人,是不祭祀“轩辕”的。据《金史。礼》载:“金人之入汴也,时宋承平日久,典祀礼乐,粲然备具。金人既悉,收其图籍,载其车辂、法物,仪仗而北”。又曰:“金初无宗庙”。认为“前古代帝王廖落沓茫,列于中祀亦已厚矣’;故“诸前代帝王三年一祭于仲春之月,祭伏羲于陈州,神农于毫州,轩辕于坊州……”,“令学士院定撰祝文颁各处为常制敕命,依期降祝版而不请署”。可见,金代约150年间,对前代帝王祭祀,只是走走形式,对轩辕也不例外。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祭轩辕于坊州’,这也是第一次见于史载,是与其《地理志》所载“中部,有桥山”相配合的。桥山与黄帝冢是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个见证,既移了桥山于中部,黄帝冢当然就在“坊州”了,这既“顺理成章”又能自圆其说,如此而已。
    在此,笔者还想指出三点:一是虽祭“轩辕于坊州”,移桥山于中部,但未指出黄帝冢所在的具体地点,所以在明代,才有“考君陵墓于此”的话。二是据《前汉书•地理志》载:汉代曾在同属于上郡,与阳周县并列的肤施县(今延安一带)注云:“肤施,有五龙、山帝、原水、黄帝祠四所,阳周,桥山在南有黄帝冢。”黄帝祠,未指出在肤施县何方,该县虽与当时属左冯翊翟道县(即中部)相距较近,是否也有如“桥山之变”之嫌,存疑。三是据《新唐书。地理志》注云:“在中部东北七里上善泉,民为刺史张怡、崔骈立过祠”,是否误认,存疑。
至于元代,不祭祀轩辕诸帝,理所当然。所以《元史•祭祀志》只说:“今当循唐虞三代之典,唯祀昊天上帝其方丘祭地之礼”。“令郡县通祀三皇”(伏羲、神农、黄帝),但黄帝“以医师主之”,不以“人文初祖”对待。《地理志》亦只载州、县变革,不言地形地貌。
到了明代,在明太祖朱元璋“朕兴百神之祀”的旨意下,遣使访先代陵寝,命各行省“具图以进”,凡七十有九。“礼官考其功德昭著者曰伏羲,神农,黄帝……凡三十有六”,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遣富勾甘前往中部“往修祀礼”。虽不知当时陕西行省对中部轩辕是 怎样“具图以进’的,但以今黄陵轩辕庙所存碑文(即明太祖《敢昭告于黄帝轩辕氏》的祭文)看,他是“考君陵墓于此’,并遣中书管勾甘前往“奠祀修陵”。可见,今之黄陵县城北桥山上的严黄帝冢”,最早修自此时,是不会错的(详见前文)。从此后,为与其祀礼等配套,《明史•地理志》立即改调曰:“中部,州(富州)南,北有桥山,亦曰子午岭,沮水出焉,西北有谷河及子午水,俱入于沮水,又东北有洛水。”同样,对真宁县的注解,既没桥山,又没黄帝冢,甚至连“正南北相直”的子午岭也搬来为“中部”县壮威。至于《清史稿•地理志》则将桥山移得更近,说是“城北桥山”。总之,可以这样说,今黄帝冢的错位,是始于金代,立于明代,而张之于清代而已。
迷雾终将过去
    自明代“考君陵墓于此”,并奠祀修陵于今黄陵县之后,祝文、颂祠接踵而去。清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陕西巡抚毕沅给立了“古轩辕黄帝桥陵”碑;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公元1944年)还将中部县改为黄陵县;全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中,又列为国家一号古墓葬。这些,都在情理之中,充分显示了我中华民族尊祖的感情与美德,是无可非议的。
    求实,即实事求是,亦为中华民族的美德。我们也应该指出,
在崇敬轩辕黄帝的同时,一些不实之词也应运而生。就以颇有影响的辞书为例,1915年出版,并经多次修改的《辞源》,在解释“桥山” 一词时说:“桥山,山名,在陕西黄陵县西北,有沮水穿山而过,山呈桥形,因以为名,也称子午山。相传上有黄帝墓。《史记•五帝记》‘黄帝崩,葬桥山’。正义引《括地志》:‘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1936年出版的《辞海》在注释“桥山”一词时说:“桥山,在陕西中部县西北,沮水穿山而过,山乃如桥,故名,亦曰子午山。上有黄帝冢,名曰桥陵。其脉绵亘于陕甘二省之界,为泾、洛二水之分水岭。南达富干,同官、北接横山之脉,世又以横山为桥山之北麓。”从上二辞书的注解看,编者心底不实,自相矛盾:
其一,一面说“桥山”是泾、洛二水,陕、甘两省的分水岭(这是正确的), 一面又说地处桥山东麓,系洛河流域的“黄陵县城北桥山上有黄帝冢”,请问此“城北桥山’是怎样承担泾、洛与陕、甘两省的分水岭的?众所周知,桥山确是泾、洛二水,陕、甘分界的“分水岭”,但它在正宁县,印“阳周桥山”,其西为泾水流域,其东为洛水流域,其上有南北相直的秦直道。它是以雕翎为主峰的。其西麓90里为罗川县,其东麓200里为中部县,地形如此,焉能更改?
其二,一面说黄陵县“城北桥山”上有黄帝冢;一面又引证说“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这不是把黄帝冢说成两个了吗?那么,孰真孰假?
其三,山锐而高曰桥也。桥山者,以山锐而高得名,黄帝葬在桥山上,以示对轩辕黄帝的崇敬。而二辞书却丢却原义,置轩辕黄帝的威灵于不顾,生编硬造了个“穿山说”,即“沮水穿山而过,山呈桥形(或曰:山乃如桥)因以为名’。步其后尘,后来有人又来了个什么“穿洞说”。此种离奇之创,是失之疏忽,或是失之气节,明知故为,尚未可知。总之,此种做法实不足取。值得欣慰的是1979年的新版《辞海》,已去掉“穿山说”。但言犹在耳,何日能去?
    至于现今那些名胜词典、名胜概览、名胜指南之类,甚至《汉
语大辞典》等等,以“相传”为名,争相仿效。什么“黄帝手植柏”,什么“汉武帝将军柏’,甚至连在今陕西淳化县汉武帝的通天台也搬去助威。说什么汉武帝北巡朔方回来,曾筑台祈仙,驻跸挂甲,“至今树皮还有挂甲痕迹,柏液中出,似有断钉在内。”如此等等,实在使人难以置信。俗话说:过犹不及。水掺的多了,味道也就不那么酽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笔者坚信,迷雾终将过去,还黄帝冢本来面目的一天,终会到来。
    (原载《庆阳师专学报》1994年第二期)
 
——三论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
   
    轩辕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于午山,即今甘肃省正宁县五顷原乡,笔者对此已在拙文前两论中作了阐述。为澄清事实,还黄帝冢本来面目,现再次以史料为线索,结合笔者实地考察,简述如下看法,供史家指正。
桥山•阳周辨

    《史记•秦本记第五》载:秦惠王十年(公元前328年)“魏纳上郡十五县”,《史记正义》注-X-:“今富、绥等州也。魏前纳阴晋(秦更名宁秦,汉高祖更名华阴),次纳同、丹二州,今纳上郡,而尽河西滨洛之地矣。”《史记•魏世家第十四》亦载此事。魏襄王“七年,魏尽入上郡于秦”,《史记正义》按:“丹、富、延、绥等州,北至固阳,并上郡地,魏筑长城界秦,自华州郑县以北,滨洛至庆州洛源县白於山,即东北至胜州固阳县,东至河西,上郡之地,尽入于秦”。这说明魏被秦打败后,魏将自己的黄河以西的上郡地(今陕北及其以北地区,甘肃省庆阳子午岭区)全给了秦,秦仍名上郡,设15县(具体县名至今尚难完全准确判定)。阳周县(?)即其中之一,这说是所谓秦置阳周县的由来。
    对秦阳周县地形、地物,北魏郦道元撰的《水经注》卷三,河水、奢延水条目下注云:“又东,走马水注之,水出西南长城北,阳周县故城南桥山。昔二世赐蒙恬死于此,王莽更名上陵时,山上有黄帝冢故也,帝崩,唯弓剑存焉,故世称黄帝仙矣。”此奢延水,《辞海》云:“因加沙急流,深浅不定,故又名无定河,在今陕西榆林县。”此走马水,据赵永复《水经注通检今译》云:“今陕西省绥德县南怀宁河”是也;由于《水经注》将桥山、阳周县、黄帝冢等都注移在今陕北子长县和子州县一带,后来的清《日下旧闻考》、《大清一统志》乃至《辞源》《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等等,都依法炮制,传谬不误。《大清一统志》云:“据《水经注》,古阳周在走马水北,应在今延安府安定县北界,真宁之阳周乃后魏侨置,非故县也,桥山、黄帝陵皆当据《水经注》改入延安府。”《辞源》云:“阳周,县名,秦置,属上郡,东汉废,元至清为安定县,故城在今陕西子长县北,又后魏尝侨置阳周县,在今甘肃正宁。参阅《嘉庆一统志)233、234页延安府古镇。”《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在与《辞源》同样的注解后,还特别加了“按诸书多以甘肃正宁县为古阳周地,不知正宁乃后魏侨置之阳周县,非秦汉之阳周也,清一统志已辨之”的按语。其实,无论侨置与否,桥山黄帝冢是不会随之移位的,这就是以后所谓的“上郡桥山”、“上郡阳周”,“两个桥山’、“两个阳周”,抑或大、小桥山等说立论的由来。
     细思之,上列所谓“秦阳周”诸论,不仅不符合地理实际,且湮没了黄帝冢原址的真正所在,为黄帝冢的移位创了首例,开了方便之门。
    ①“黄帝崩,葬轿山”,桥山,亦曰子午山,亦曰子午岭。《辞源》云:“子,北方也;午,南方也,言通南北相当,即谓之子午。”古代以“子为北,午为南”,桥山即“正南北相直”之子午山,此山在今甘肃省正宁县东区。”而《水经注》所说的“阳周县故城南桥山”,即今陕北的“东西曰横”的横山,其西部曰於山。主峰在今陕北横山县南,东西绵亘千里,即就是广而言之,此地也只是“桥山北麓,世称横山”而已。显而已见,桥山与横山,名不同,形不同,地也不同。《水经注》等将桥山移位,是不符合地理实际的。
    ②蒙恬赐死不在所谓“秦阳周’,而恰在“汉阳周”,即今之正宁县境,只要细读一下《史记•六国年表》,便知是或非。《史记•秦始皇本纪第六》云:“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除道,道九原,抵云阳,堑山湮谷,直通之。”(除者,修治也;除道者,修整道路也,直通者,“正南北相直”的通达道路也,笔者注)。《史记•六国年表第三》中,在秦始皇年表内云:“三十五(年)、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又云:“三十七,十月,帝之会稽、琅邪,还至沙丘崩,子胡亥立,为二世皇帝。杀蒙恬,道九原入。”可见,蒙恬在其被赐死的前两年间,是在“正南北相直”的子午山上“堑山湮谷”,整修直道,此直道自云阳(即甘泉,今陕西省淳化县西北)通过今子午岭分水岭上,由南向北行进,经今甘肃庆阳地区达290多公里,抵达九原(今宁夏盐池县境),工程浩大宏伟,至今遗址尚在。此直道是蒙恬死后才抵达九原的。难怪今宁县袁家寺村有扶苏墓冢,正宁县蒙家洼村有蒙恬墓冢,二冢遗址尚在。而《水经注》则把秦始皇三十三年,“蒙恬将三十万。西北取戌四十四县,筑长城河上”误为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且说二世赐蒙恬死于所谓“秦阳周”,使蒙恬早死了五年。由此看来,所谓“阳周县城南桥山,山上有黄帝冢’云云,能相信吗?
    当然,《水经注》被后人添进去的“注”太多了,现在看来,所谓“秦阳周”的地物,纯属《前汉书•地理志》所载“阳周县桥山在南有黄帝冢”的“误置”而已。或曰,今绥德有扶苏、蒙恬墓,将何以解释?现抄录于1990年11月由西北大学出版社出版,彭曦教授所著《战国秦长城考察与研究》一书中的一段,以鉴真伪,也为《水经注》所说作个注脚。该书云:“在绥德……有意义的是我们参观当地古迹扶苏墓和蒙恬墓时,发现这个‘扶苏墓’实在可疑,因为墓冢有清晰的夯层,夯层中我们看到夹杂着大量板瓦、筒瓦瓦片……这里无疑曾是一个烽燧。蒙恬墓(在绥德城西大理河川),亦有夯层,我们行经甘、宁、陕、蒙四省区考察中,沿途听到不少有关扶苏、蒙恬的传说故事。至绥德则传说更多,亦极感人。足见长城两千多年间,他们的影响不衰,后人怀念,或以烽燧附合墓葬,是可以理解的。”彭教授的考察是符合史载的,因为当时扶苏、蒙恬被赐死,并不在此地区,而是在今甘肃宁县、正宁地区,历来人们总以为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筑长城是其浩大工程,其实,这不全面。秦始皇立帝后,第二年就“命民日黔首”。同天下书,分为三十六郡。第三年至第七年,就“治驰道”,“道南郡入”,“道上党入”,“道上郡入”,“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道九原入”等等。工程远远超过“筑长城河上”,这也是秦始皇的高明之处。蒙恬正是在这近10年间,为秦帝国 出了大力,那种以为蒙恬只筑长城的历史偏见,是到了应该纠正的时候了。
    总之,上列《史记》史载表明,蒙恬死前是在今宁县、正宁县东子午山区整修直道(即在汉置阳周县地),缘何能被赐死在陕西安定县北界,即所谓的“秦阳周”地呢?怪哉!
    ③《史记》载:黄帝“西至于空桐,登鸡头”;秦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汉武帝“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  以及《史记》作者司马迁也在《史记•五帝本纪第一》的最后“太史公曰”中说:“余尝西至空桐”。这些自云阳(即甘泉)出,经直道,过阳周城(印今正宁县罗川乡北35里)而去陇西、北地(今宁县),登空桐鸡头山(今镇原县开边乡鸡头山。《史记正义》按:原州平高县西百里,有笄头山,黄帝鸡山之所在也。)然后,“返至甘泉”的活动,皆在今甘肃庆阳地区及其附近地区一带。而《水经注》等却把真正的古阳周城,移置到今陕西省子长县(宋为安定堡、元为安定县)北。《嘉庆统一志》云:“阳周故城,在安定县北九十里。”二者相距近千里之遥,这不是大错特错了吗?这是将汉属上郡的襄洛县(今宁县襄乐镇,在今正宁县北)的奢延川、奢延水,误以为是汉上郡奢延县的奢延泽而造成的。
④汉上郡阳周县就是今正宁县。我们姑且不论秦分天下为36郡后,是否在上郡置阳周县,只从汉武帝“北巡朔方,还祭黄帝冢桥山”,“乃还甘泉,类祠太一’的汉时说起。
    《前汉书•地理志》载,以肤施为上郡郡治的汉上郡,有肤施、独乐、阳周、襄洛、奢延、龟兹、定阳、高奴、望松、直都等23县,其中的独乐、阳周、白土,襄乐等县,均在子午山及其西侧,所以,《后汉书•郡国志》中,“按凡《前汉书•地理志》有县名今所不载者,皆世祖所并省也,前无今有者,后所置也,凡县名先出者,郡所置也”的原则,将这些前汉属上郡,县在子午山区及其西侧的县,均划属凉州北地郡。而属前汉的上郡、西河郡、五原郡等,则统归于并州。在《魏书•地形志》中,阳周县属豳州(今宁县城)的赵兴郡,并在阳周下注云:前汉属上郡,后汉、晋罢,后复属,有桥山、黄帝冢、泥阳城、高平城、秋水”,同属豳州的还有襄乐郡、西北地郡。其中襄乐郡(魏孝文帝改“洛”为“乐”)领襄乐、肤施二县。在襄乐县下注曰:“前汉属上郡,后汉、晋罢,后复属”。在肤施县下注云:“二汉属上郡,晋罢后复属,有五龙山,黄帝祠”。这充分说明肤施县亦在于午山区或东麓,与襄乐县是相连的。笔者怀疑此黄帝祠是否坊州轩辕庙的前身,不是没有理由的。在《隋书•地理志》中,在属北地郡的罗川县下注云:“旧曰阳周,开皇中改焉。又西魏置显州,后周废,有桥山。”在同属北地郡的襄乐县下注云:“后魏置襄乐郡,后周废,又西魏置燕州,后周废。又有子午山。”唐武德元年,改北地郡为宁州,领罗川(真宁)、襄乐等六县,这就是后来所说的“宁州桥山”之由来。
    综观以上志载,没有一字说阳周县不是今子午山西麓之正宁县;更无一宇说阳周县就是今陕西子长县北的“阳周故城”。史载如此,焉能随意更改。但《大清一统志•庆阳府志》却说:“唐宋诸志皆以真宁为即古阳周,桥山,黄帝陵均在县境。然以地理考之,真宁在于午山西,其东北(应为东,笔者注)为中部县,乃汉翟道县,属左冯翊。又北为汉直路县,属北地郡,又在北至富州,始为汉上郡境,阳周既属上郡,不应跨上郡越重山而在真宁县也。’试问,阳周北与襄乐临县,西南与独乐为邻,三者均属秦,汉上郡地,独阳周不是汉上郡地,岂不怪哉!说穿了,无非是黄帝冢的所在地,乃明清敕令,谁敢不从。如此而已,岂容他哉!
    其实,在《读史方舆纪要》卷57中,对此问题已有了较为符合实际的阐述,此书在真宁县条目下注云:“阳周城,县北三十五里,本秦县,属上郡,始皇死,胡亥矫诏赐蒙恬死,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之阳周。《史记》陈余与章邯书蒙恬为秦将,北逐匈奴,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是也。汉亦为阳周县。后汉废,后魏复置阳周县,太平真君二年,置赵兴郡治焉。西魏又置显州于此。后周、州县俱废。隋开皇中,并入罗川县。《唐史》:会昌以后,回鹘败散,乾符二年,其余众始还至罗川,遗使贡献。此罗川盖塞外回鹘旧地,胡氏(胡三省)以为即阳周,误也。”
    ⑤《水经注》等造成的混乱,不仅人为地割裂了《史记》三家注的统一性。即只承认前一注:“黄帝冢在上郡桥山”;搅乱第二注:“桥山在上郡阳周县、山有黄帝冢也,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公开否认一注:“黄帝冢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从而掩盖了黄帝冢原址的真实所在一一“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且为后来“有桥山即有黄帝陵…”,“有黄帝(轩辕)庙也随之有桥山、有黄帝陵”等开了方便之门。近几年,就有人步《水经注》等的后尘,说什么黄帝陵在“阳周郡桥山(今黄陵桥山)”,此“阳周郡”不知出自何朝、何代、何典?亦有人对持不同见解者,斥之为“大草率、太荒唐、太不负责任了!”说什么“这不是和中央唱对台戏!还是和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笔者是否也被列为“荒唐”之列?不免也有点“后怕”。(引文见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出版的《历代名人祭黄陵》及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7月出版的《轩辕黄帝不再是传说人物》两书)
     纵观之,黄帝冢原址其所以能湮没2100多年,其主要原因之一,不能不说是历史上出现了诸如《水经注》等的失误或人为干扰而造成的。
 
中部县黄帝桥陵探源
 
    中部县(即今陕西省黄陵县)黄帝桥陵,宋以前未见正史记载。宋以后,《金史•地理志》只载“中部,有桥山”,在其《金史•礼》中,有祭“轩辕于坊州’的话;元代,元贞元年(公元1295年),“令郡县通祀三皇”,即伏羲、神农、轩辕黄帝,但轩辕黄帝,“以医师主之”,不以“人文初祖”对待。到了明代,在明太祖朱元璋“朕兴百神之祀”的旨意下,洪武三年,遣使访先代陵寝,命各行省“具图以进”,洪武四年,“考君陵墓于此”并遣中书管勾甘前往中部“奠祀修陵”。此举,在《明史•志第二十六》中记载的甚为详细。中部县轩辕庙中亦有明太祖的“祭文”碑为证。从此之后,中部县黄帝陵始为官方承认,从而传之于世。上为《二十五史》的正史记载。
    又成书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的《大平寰宇记》卷35,在坊州中部县下注云:“唐大历七年塘代宗,公元772年)置庙,开宝二年(宋太祖,公元969年)敕修庙祭祀,在州西二里。”《大清一统志》引成书于宋真宗(公元998—1022年)年间王钦若、杨忆等编的《册府元龟》中亦云:“唐大历五年,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坊州有轩辕黄帝陵,请置庙,四时享祭,列于祀典。从之。又见庆阳府真宁县”。《大明一统志》卷36,在延安府陵墓门内的桥陵条内记:“桥陵在中部县治北,世传轩辕黄帝生坊州,后葬衣冠于此。本朝载在祀典。”《大清一统志》卷195载:“陵墓,上古黄帝陵。在中部县西北桥山上。《史记•封禅书》,汉武帝巡朔方,还祭黄帝冢桥山。”但又在卷203庆阳府“阳周故城”条目下载:“唐宋诸志皆以真宁为古阳周,桥山,黄帝陵俱在县境。然以地理考之……桥山,黄帝陵皆当据《水经注》改入延安府(即今之走马水北,陕西省子长县的‘古阳周’。上为“正史”之外的志书记载。
    为澄清事实,探本寻源,辨明历代相互矛盾的记载,还黄帝冢的本来面目,笔者怀着崇敬轩辕黄帝的心情,于1993年11月13日,去今陕西省黄陵县,拜谒了“黄帝陵“及“轩辕庙”,抄记了轩辕庙碑廊中的有关碑文,购得了现今宣传黄陵的众多资料与论著。并有幸会见了黄陵县黄帝研究会、炎黄文化研究会执行会长,承蒙热情介绍并签名留念,甚为欣然。
    现存黄陵轩辕庙碑廊中,民国以前的碑石共45通,其中民国1、清29、明13,元1、宋1。碑文大多以“御制祝文”为名义的颂祝碑,唯一可以对今“黄帝陵”作见证的明太祖朱元璋“祭文碑”,“这是保存在轩辕庙碑廊里最早最完整的一通碑石祭文”,“这篇御制祝文,至今还保存在轩辕庙的碑亭里”。(引文见陕西《中华文化》第一期及《历代名人祭黄陵》一书)可惜,在笔者考察时,此碑已不知去向。笔者也同时发现,原在“黄帝陵”旁,清乾隆年间,陕西巡抚毕沅所立的“古轩辕黄帝桥陵”碑,亦不知去向。但却增挂了明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三月所造的“龙兴寺”铁钟。为什么?不能不使人为之深思。
    今存碑廊最早的两通碑,一通为宋仁宗嘉祜六年以后(公元1061年)立石;一通为元代至正七年(公元1347年),当地保生宫(药王庙)知宫惠恩仁等立石。两通石碑皆为栽种与保护当地柏树林的“护林檄文”,宋碑可能是“林户”所立,因碑石沙化,文字多以剥落或被人为抠划。其碑文首段为“知坊州王扬庭奏:伏睹先天记具载:圣祖天尊大帝(?)(即玉皇大帝)再降为轩辕帝,按《图经》有桥陵(?)黄帝葬衣冠处及唐大历中置庙之州北桥山下,开宝(宋大祖年号)(以下已无法辨认)。元代碑文开头即为(延)安路中部县主持道人XXX为状告本县东保生宫(着火,焚毁)轩辕黄帝殿宇一处,并北山桥坡(原文如此)一所”。读此二碑文,明白了中部县黄帝陵其所以“世称桥陵”的由来,也明白了轩辕黄帝庙原只是保生宫中的一个殿宇。证实了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陕西行省“具图以进”和明太祖朱元璋“考君陵墓于此”的依据。现存碑廊中,明以来的几通碑文,对此复述的更为清楚。如明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刘仕所撰写的《黄帝庙除免税粮记》碑文说:“黄帝庙旧址,在北城外桥山之西麓,然地势甚隘,弗便于尊崇,乃移于桥山之东,则保生宫火烬之余’基也。”(按此文看来,则黄帝庙迁至今址,当在保生宫失火之后,而不是“宋开宝中敕移于兹”);又如明熹宗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新上任的中部知县窦如芳,在《轩辕庙重修记》中也说:“臣甫莅任,遂拜帝陵于桥山顶上,既而从陵东下,有帝庙,臣步谒之,仰瞻庙貌夷圮几许,臣为之侧然。臣因周视古碑,知帝庙始肇桥山之北,宋开宝中敕移于兹。”这些碑记证明中部县的黄帝庙最早始置于唐大历年间,而黄帝桥陵,就如某些人所说的则是随黄帝庙的兴建,而“确定”了黄帝陵的所在地(此说见陕西旅游出版社1993年3月出版的《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第41页)。人们不禁要问:中部轩辕庙既是宋开宝中敕令从桥山西麓(一曰北)迁至桥山东麓现址,那么庙可移,而黄帝陵是怎样“敕移”的?如果说黄帝陵就在今址未动,那么现中部县这个“桥山’,连东、西、北麓加起来,方圆不足一平方公里,这怎么能称之为“桥山’’呢?更不用说称之为“子午山”了。这样看来,中部县所谓的“黄帝陵”根本就不存在。硬要说黄帝冢原址在中部县这个“桥山”上,且‘‘凿凿有据”(引文见《轩辕黄帝不再是传说人物》一书)那怎能自圆其说呢?
    笔者在抄记碑文时,意外地发现了元碑上的“并北山桥堎的“堎”字,不是我们一般认为的“陵”字。陵者,大阜也因《国语•齐语》中有“陵子为终,以为葬地’的话,以“陵”代了“冢”。所以,《水经注》说:“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故一般认为,称“桥陵”者,高大的冢或桥山之陵地。唐睿宗李旦葬地、中部县黄帝陵,都称“桥陵”,即此义也。可“堎”字,则与“陵”音同字不同。陵、坡音同字义也相同,是高、峭、险之义,不合“冢”的意思。元碑上的“桥堎”,明显地指明了一处所,地方名,而不是黄帝陵墓。且“堎”,多用于地名,如我国江西新余县就有个长堎坡。这可能是人们将桥堎误以为“桥陵”的根由,是“世称桥陵”的来源。当然,把“堎”误为“陵”,或把“陵”误为“堎”,这都是有之的,不足为怪,奇怪的是原在中部县黄帝陵前的“古轩辕黄帝桥陵”碑,最近不仅“不翼而飞”去,而且连某研究会的用语也被抛弃了。但这次抛弃的不是“陵”字,而是“桥”字,“古轩辕黄帝桥陵”,摇身一变,成了“古轩辕黄帝陵”,并说是为了某种需要。由此看来,“桥陵’一词,也是值得研究的。
    其实,上列“宋碑”碑文与《大平寰宇记》、《册府元龟》所载,也是值得商榷的。说中部县轩辕庙始于唐大历七年(公元772年),北宋时迁移今址云云,或许有之。因为“祭如在”嘛!对中华各民族的共同祖先,凡属子孙者,都有权设坛置庙祭祀,无须劳驾“圣上”,此是常理,但若说“坊州有轩辕黄帝陵”,则不见有充分根据,真令人难以苟同。请看:
    ①《史记》三家注,其中两家在唐代,且在唐代宗之前,其中《史记正义》成书于唐代宗的爷爷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八月(公元736年),书的作者为“诸王侍读宣仪郎守右清道率府长史张守节”(《史记正义序》),此书对“黄帝崩、葬桥山’注云:“《括地志》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云,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按:阳周,隋改为罗川。《尔雅》云,山锐而高曰桥也”。并引用《列仙传》的话,“轩辕自择亡日与群臣辞,还,葬桥山,山崩棺空,唯有剑舄在棺焉。”此《史记正义》,对黄帝冢的所在地,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再则,《史记正义》所引《括地志》的主编者,乃魏王李泰,他是唐太宗的第四个儿子,“少善属文”,唐太宗很器重,“别置文学馆”,让他主编《括地志》,他曾任过雍州牧左武侯大将军,富州大都督(《旧唐书•太宗诸子传》),来往于秦直道上(即今子午岭上),对黄帝冢的所在地,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在《括地志》中注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官修的“正义” 问世尚不到二三十年,而唐代宗竟能于大历五年(公元770年),“数典忘祖”,同意“坊州有轩辕黄帝陵”,可信吗?
    ②《太平寰宇记》、《册府元龟》、中部轩辕庙“宋碑”,唐大历年间,在坊州州北请置“黄帝庙”,说法一致。而坊州是否有黄帝陵的说法不尽相同。《太平寰宇记》说:桥山,按《山海经》云,其山下水流通故曰桥山。又《史记》云,黄帝葬于其山,今陵冢尚在。唐大历七年置庙,开宝二年敕修庙祭祀,在州西二里”,这只说庙在“州西二里”,而陵冢与桥山,只引证志书记载。比《太平寰宇记》晚近百年的中部轩辕庙“宋碑”说:“知州王扬庭奏,伏睹先天记具载,圣祖天尊大帝,再降为轩辕黄帝,按《图经》有桥 (陵)黄帝葬衣冠处”,可见对黄帝陵有无,只是从方舆的《图经》所得,非实地所有、所见。说的比较肯定的要算《册府元龟》了,但也仅为“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坊州有轩辕黄帝陵”的“奏请置庙”而已。仍未指明“陵”在何方何地。先就其成书或立石年代看,《太平寰宇记》等比之《史记集解》、《括地志》、《史记索隐》、《史记正义》等晚了600多年。就以成书较晚的《史记正义》(唐玄宗时成书)而论,《太平寰宇记》比之晚250年;《册府元龟》比之晚近300年;中部县轩辕庙中的“宋碑”,比之晚了350多年。再从其记载看,且不说对桥山,黄帝冢的记载准确与否,就连唐大历年间的地理、方镇、职官沿革,《太平寰宇记》等,也未弄清。现只以《册府元龟》为例。《册府元龟》云“唐大历五年;富州节度使藏希让上言,坊州有轩辕黄帝陵,请置庙、四时享祭、列于祀典,从之。”若将此载与当时的历史事实一对照,就破绽毕露。《新唐书•方镇志》载,唐初,改郡为州,州官称“刺史”,其中富、坊二州早在唐高祖李渊立帝第二年(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就分而置之,即富州、坊州。但到唐肃宗至德元年(公元756年)之后,“中原用兵,刺史皆治军戎’,遂置分彬宁节度使,领彬、宁、庆、泾、原、富、坊、丹、延等九州。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又分置渭北富坊节度使,并领丹、延二州,唐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以后,渭北富坊节度使,增领绥州。以丹、延二州别置都团练使,治延州。此置在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以后,才有所变更,而《册府元龟》将唐大历五年(公元770年)时的“渭北富坊节度使”说成“富州节度使”,这既不同于唐肃宗以前的“富州刺史”,又不同于唐代宗大历年间的“渭北富坊节度使”,两者皆不符合当时
的历史现实。这怎能使人相信其记载的真实性呢?当然后来有人改“富州节度使”为“富坊节度使”,这也和“阳周郡桥山(今黄陵桥山)”一样,欲盖弥彰,徒劳而已。足见,所谓“坊州有轩辕黄帝陵”的所谓“奏请”,实乃300年后的“奏请”而已,其准确性是靠不住的。
    ③《册府元龟》说坊州有轩辕黄帝陵,那此“坊州”是指何地?如果说是指唐置的坊州,那此坊州,据《延安府志》云:“坊州城,在中部县西南十里。”这样,今之黄帝陵当不在现址。对现在的“黄帝庙”,只能说不是真的。《中国名胜古迹概览》称:“轩辕庙始建于汉代,原在桥山西麓,宋代迁建于此。”而陵在何地未说。如果按《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的说法:“由于兴建了黄帝庙,确定了黄帝陵的所在地”,“陵是随庙之兴建而肯定”,那么,“始建于汉代”的黄帝陵,当在今黄陵县西北四十里的翟道城(汉建翟道县于此)北,那今之黄帝陵更是虚假无疑的了。现在又有人说:“翟道城,即今黄陵”,城“周围方圆二十里”。(《历代名人祭黄陵》)《读史方舆纪要》载:“翟道城,县西北四十里,汉县治此。后汉省,后魏置翟道县,属中部郡,后周废。”《太平寰宇记》云:“翟道县故城,周二里,有余址存。”今之《陕西省地理沿革》一书中,在黄陵县条目下亦云:“翟道故城,今县西北四十里,西汉设县。”《太平寰宇记》云:“周二里,有余址存。”无怪乎《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说:“黄帝陵墓是一个难解之谜”,
并说:“黄帝的葬地本来就是一个传说,考证在某地都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且也很难考证”。可见,连他们自己也心中无底,但都硬要说“黄帝陵在陕西中部县”,且“凿凿有据”。
    至于当今那些宣传中部县黄帝陵(请注意,现已不称为“桥陵”)的“杰作”,则纷乱如麻。说什么“我们认为陕西说,既尊重了历史(什么历史?),又维护了现实”;“关于黄帝陵的位置,还是尊重约定俗成(既如此,要那么多“研究会’干啥?是否专为维护一家之言而设?)之说为好(见陕西旅游出版社1993年3月出版的《黄帝与中华文化》一书第30页)。他们不是以史为据。现只举一二例,看一看某研究会执行会长是怎样“与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的。“一日,秦始皇登上鸡头山(又名崆峒山)见上有一座用巨石修筑的黄帝祠”。“汉武帝从他的军事指挥所中心——云阳林光宫(今陕西淳化县凉武帝村)出发,沿秦直道北上……为了节省时间,汉武帝率领的大军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从延安以南直插富州、坊州、路过阳周郡(?)桥山(今黄陵桥山),武帝见桥山之巅有座高大雄伟的土冢,他下车看时见一石碑,上书‘古轩辕黄帝桥陵’(请读者注意:此清乾隆时的石碑,现已‘飞回’到公元前100多年前。笔者)几个大字……说着就下令停止行军,修筑‘祈仙台’。武帝命令士兵一人一担土,一夜之间在桥山之巅,黄陵墓(笔者按:今陵高3.6米、周长48米)的对面,修起了一座九转祈仙台,即现在的‘汉武仙台 ’(见《历代名人祭黄陵》)。”笔者曾请教此书作者,“现在黄帝陵所在的小山包,能站下18万大军吗?”他回答说:“当然,一人一担土,笼、筐在那儿找去,每人用箭、剑挖一下,用衣襟包一点土,却是真的!”同样,此书作者不知根据何载,说司马迁曾在今黄陵实地考察过黄帝冢,说什么“司马迁出长安,一不坐轿,二不带随从,只身乘马,长途跋涉,沿秦直道北上,来到翟进城(今黄陵)桥山一带  (笔者按:沿秦直道北上,是怎么也走不到今黄陵县的,何况翟道城在今黄陵城西北40里) ,他没有惊动官府,也没打扰百姓,更未暴露自己身份。独身一人四处奔走,观察地形,访问老人,查看史料,抄写碑文,还吃了一顽童拿来的两个馍馍。“在翟道城周围方圆20里(?)整整考察了40多天(?)”。“从此,司马迁写出《史记》第一次肯定了‘黄帝崩、葬桥山’的伟大历史考证,黄帝陵始得传名于世。司马迁这次考察后,地方官员就创建了‘轩辕庙’,到了唐代宗大历年间(公元前八世纪中)(原文如此,笔者注),正式建庙后于城北北桥山西麓。宋大祖开宝五年,又把庙移到东山麓,这就是现在的‘轩辕庙’址。”(原文引自《历史名人祭黄陵》)当笔者请教此书作者:此“黄帝手植柏”有无证据?他说:“你看嘛,这么大的柏树,五千年了!不是黄帝手植是谁来?”笔者只好不再问了,如此等等,究竟是谁和“中华民族历史开玩笑’,不是昭然若揭了吗?难怪一些人总怕中外人士生疑,像上列这些“研究者”的“宏论”,能让别人不生疑吗?“打铁还要本身硬”,没“凿凿有据”的证据,如何能使别人信服呢?要坚信:讲实话乃为取信之本也。
    总之,中部县的黄帝“桥陵”,自明太祖“奠祀修陵”,并给予官方承认以后,才传之于世。这就是结论。【责任编辑:格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