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农业部、中央农办、国土资源部、国家工商总局四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强对工商资本租赁农地监管和风险防范的意见》,对工商资本下乡租地作出了明确政策规定,意味着老板下乡拿地不能再任性妄为,地方守土责任更加明晰。
近年来,工商资本下乡热情日益高涨,租地势头愈演愈烈,据农业部统计,近三年来流入企业的承包地面积年均增速超过20%。与此同时,一些地方工商企业与民争地、争利,伤农、践农的行为时有发生:经营不善致毁约弃耕、蓄意圈地以图他用、利润驱使“非粮化”、“非农化”凸显,等等,让我们不得不思考:谁来保护农民?
如何将真心想种地的工商资本引进来、留得住,如何真正发挥工商企业联农带农、推进现代农业发展的作用,如何扬长避短、趋利避害,是各级政府必须认真思考的课题。
工商资本下乡 老板老乡怎么看
李春艳
不久前,农业部、中央农办、国土资源部、国家工商总局四部门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强对工商资本租赁农地监管和风险防范的意见》,这意味着工商资本下乡租地无序的局面宣告终结,地方政府“守土”责任更加明确。
近年来,中央一系列关于农地利好政策的出台,加快了农村土地流转的步伐,一些企业老板下乡的热情空前高涨,自然,工商资本租赁农地的情况也越来越多。据农业部统计,近三年来,流入企业的承包地面积年均增速超过20%。截至2014年底,流入企业的承包地面积已达到3882.5万亩,约占全国农户承包地流转总面积的10%。
老板拿地为哪般
踊跃进军农业,大规模租赁农地的老板中,不乏真心想务农者。
比如联想控股的佳沃集团,在成都、青岛等地流转万亩土地,搞猕猴桃、蓝莓等高端水果种植,自2011年涉足水果业至今,经过不断调整发展战略,企业现代化管理经验,与农业生产的特点达到了较好契合,如今,佳沃集团出产的蓝莓、猕猴桃等鲜果已经进驻大型超市,摆上了百姓的餐桌。
再如前几年舆论炒得沸沸扬扬的“丁家猪”。自网易CEO丁磊对外披露“养猪”这一想法起,迄今已有6年时间。6年间,网易公司生态养殖项目总投资3亿元,占地1200亩。从最初的雄心勃勃到现在的悄无声息,尽管“丁家猪”一路艰难,但丁磊当初的梦想确是奔着“养猪”去的,就像他回应当时舆论讥讽他“作秀”时所说:“就当我是‘作秀’吧,如果是要让大家来关注农业、农民和农村,能探索一个高效农业生产模式,既能够解决就业和农民收入的问题,又能解决食品安全的问题。那么这个‘作秀’就有意义。”
真心想务农的老板,带来的社会效应是积极的,而一些“居心不良”的老板,或是存着圈地搞非农建设、套取农业政策红利心理,或是盲目投资致使经营不善,留下一摊“烂尾工程”,赔钱的是老板们,伤的却是农业、农民。
几年前,河南省淮阳县要发种植专业合作社与河南三农生态产业有限公司签订了土地流转合同,一共流转了农民耕地3690亩,全部用来种植红高粱。合作社负责人王春华介绍说,根据约定,高粱成熟后公司出资收购,合作社拿到钱后再付给村民地租。但眼看高粱都要烂在地里了,位于郑州的公司却人去楼空了。这一“烂尾工程”仅在安岭镇涉及农民就达415户,为此当地政府不得不出面干预,不仅延误了播种时机,多数流转农户的土地租金也难以兑现。
再如近日河北多地出现的土地“毁约弃耕”现象。“毁约弃耕”者几乎都是种田不久的下乡资本。由于“毁约弃耕”所涉面积动辄上千亩,涉及农户众多,在当地不啻为一次小型“地震”。对于农民来说,几千亩耕地撂荒不说,不良竞争导致的租地价格攀高,让想种地的大户望而却步。
还有一些工商资本,却是把种地当成了“时尚”。 “有没有回报无所谓,赶的就是一种时髦,要的就是‘玩票’体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企业负责人说,自己认识一位老板,为了迎合其退休父亲摄影的爱好,专门包了2000亩地种油菜,供父亲采风拍照之用。
农民、大户怎么看
尽管有媒体报道,联想佳沃目前经营的土地面积已逼近政策红线,但它成功的运作模式却换来了农民的好评。
四川浦江的陈华家里原先有12亩地,2005年,她家将土地流转给四川中新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现已被佳沃收购),每年固定收入有一万元。同时,她家还承包了猕猴桃示范园28.63亩土地的日常管理,2013年,佳沃推行以产计酬后,陈华全家的积极性更高了,她说,自己每月都有固定收入,平时不发愁,年底又有结余。现在她可以把在公司打工的钱花掉,把土地流转收入存起来,可谓一举两得。
农民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账,能给他们带来实惠的老板,他们自然拍手欢迎,对那些盲目跟风,或心存投机心理的老板,他们则避之不及,苦不堪言。
将土地流转给河南三农生态产业有限公司的农民,拿不到约定的地租不说,错过春播更让他们感到惋惜,对此,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而对于不少种粮大户、家庭农场、合作社而言,工商资本下乡带来的土地价格飙升,直接挤占了他们的种粮收益空间。
河北柏乡内三村的农民郭春敏已经连续6年经营28亩土地,他种植的“麻山药”为他带来了可观收益。本来还想进一步做大的他,今年却不得不缩小规模——9亩地被原土地承包人租给了出价更高者。而对方给出的1680元/亩的价格,让郭春敏咂舌不已:这个价格,农民是想都不敢想的。在他看来,每亩八九百元的地租,土地经营风险已经大大增加了。
河北石家庄经济学院从事土地流转研究的专家称,2012年前后,河北省流转土地地租还在400元年/亩上下,三年不到,如今平均水平已抬升至1000元年/亩,高的更达到每亩1200元至1400元/年。
面对虚高的地租,种粮大户们只能“抱怨”:真正的农民流转土地哪里争得过“财大气粗”、“无知无畏”的老板们。
地方政府态度不一
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张晓山曾指出,当小农资本无法满足现代农业发展需要的时候,工商资本的进入已成必然。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韩俊也指出,“工商企业租赁土地经营,从积极的方面看,可以发挥资金、技术和管理等方面的优势,向农业输入现代生产要素和经营模式。”
但从当前工商资本下乡经营土地的情况看,能做得风生水起的不多。反倒是工商企业下乡导致的“非粮化”、“非农化”现象引起了社会关注,经营不善致使土地撂荒的报道也经常见诸报端,更有一些不良企业到农村圈地搞房地产等,状况频出。究其根源,除了企业自身原因外,更多折射的是地方监管失范。
就资本下乡拿地的规模,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陈锡文就曾说过:“一个企业租上千亩甚至上万亩地去种,这个需要慎重了。”
而河北省成安县北郎堡村50多户村民的250多亩土地遭“毁约弃耕”后,商城镇镇政府工作人员、该村包村干部表示:从头到尾对这事不知情。
不知情是一种态度,另一种态度是放任不管。
记者在某地采访时,曾问到当地是否出台相关细则,就工商资本拿地进行限制,该负责人回答,人家能来就不错了,我们平时还怕招不来商引不来资呢,要是你还拿条条框框约束人家,这不是赶人家走嘛?!
还有一种态度,在多地比较普遍:针对工商资本下乡的各种文件措施很详细、很具体,但是到了实际中,落实不下去。一位经管系统负责人告诉记者,根据当地规定,下乡拿地的企业要缴纳一年的土地流转费作风险基金,但是对企业来说,最缺的就是资金,一年的流转费不是个小数目,而且招商引资是好事,如果强制企业交钱,对方可能就不来了。
这位负责人还无奈地透露,有些项目是当地政府一把手敲定的,就算他们想按规定来,一个部门哪能拧得过政府?谁敢跟领导说不?最终结果只能妥协,风险基金成了一句空话。
正是地方政府的这三种态度使然,才降低了工商资本的下乡门槛,使得他们在拿地时任性妄为。此次出台的《意见》,要求各地对工商资本长时间、大面积租赁农户承包地要明确上限控制,确定合理的租赁期限等,无疑加重了各地监管责任的砝码。但是,政府对工商资本下乡租地态度是谨慎的,并不意味着政府对此是消极的。陈锡文也曾表示,有些地方把公司企业请进来,有的是成功的,但更多的是不成功的,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就说一定不行。
事实证明,越是措施得力,管控严密的地方,工商企业下乡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效应越为显著。如安徽省合肥市要求工商资本进入农业要有一定的准入条件,并建立了经营风险防控制度,让一些“醉翁之意不在农业”的企业“望而却步”。合肥市包河区烟墩街道相继引进了15家企业,在当地政府的严格监管下,运行良好。烟墩街道牛角村村支部书记王大明介绍说,流转村里土地的企业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干得不错,农民既不担心收不到地租,又可以到企业上班,两全其美。
农业部副部长陈晓华表示,我们欢迎和鼓励工商资本下乡与广大农民一起发展现代农业,这个政策是一贯的、明确的。《意见》主要是针对工商资本长时间、大面积租赁农地进行监管和风险防范,而不是排斥真心搞农业的工商资本。
如何引导工商资本进入农业健康发展,确保老板不与老乡“争地”、“争利”,地方政府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责任编辑:永军】